黃昏漸漸滲透進小巷的每一角,空氣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睏意,與別的不同,這種感覺就像在浴缸裡泡上一天的熱水浴一樣,多了幾絲的悠然。
對於我來說,黃昏是一天中最容易做夢的時段,夕陽把小巷的粉牆黛瓦披上一層薄薄的金紗。從小巷走來,家家戶戶都有著一股柴火味,鄰居家的橘貓奢意地蹲在房瓦上,兩條鬍鬚隨著呼吸晃啊晃。
隱隱約約看見,阿婆隔著紙窗,在床邊的小灶上煮著茶。只見她把桑葉放進擂缽,手臂用力緩緩敲打,等到桑葉碎成渣子便把它倒進水壺中一起沸騰。忙完這個還不消停,她從廚房的乾糧櫃拿出一罐乾桂花,又開始磨桂花粉,細碎的桂花在石臼裡簌簌作響,金黃的粉末如星子般揚起,夾著汗水、混著蒸騰的熱氣漫過紙窗。
離開院子,在夕陽的照射下,碎石路像打翻的銅鏡,將斑駁的牆影折成流動的琥珀,倒影出夕陽光稻米般的溫柔。
說起稻米,拐角處有一家老字號饅頭店,歲月劃過牌匾留下的陳舊劃痕,那裡的饅頭除了米香還夾雜一點奶香。這香氣專會纏小孩子的腳。常有娃娃走到鋪前就挪不動步,眼巴巴盯著籠屜,手指頭含在嘴裡咂得嘖嘖響。老闆總是把藍布圍裙往腰間一掖,笑紋裡堆著三層褶:「又來啦?」話音未落,已從蒸籠揀出個胖乎乎的饅頭,在手心顛兩下散熱氣,最後還要捏出個小兔耳朵的形狀。
「不要錢!孩子喜歡嘛。」
銅錢遞過來時,那雙佈滿老繭的手總是往後縮,轉身卻把毛巾往肩頭一甩,哼著歌去添柴火。煤爐劈啪作響,映得他後頸發亮,倒比櫃檯上那尊褪色的財神像更暖些。
日頭漸漸西沉,饅頭鋪的蒸籠也一疊疊收了起來。最後一縷白煙飄散在巷弄裡。遠處傳來寺廟的晚鐘,一聲聲蕩進巷子深處。老闆的倒影越來越遠,哼的歌卻在我耳邊迴響:「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,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……」◇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