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新世代生活誌)黃皮 甘遠來
小時候不喜黃皮,覺得這種水果表面不光滑,有細小密集的毛刺,令人驚懼;好不容易克服表皮的崎嶇,果肉味道時甜時酸時澀,無法掌控,如同推門訪友卻驚覺走錯室戶;偶爾嘗到微甜的黃皮肉,便算是此次賭局的優勝,但小小一粒黃皮,竟有兩三粒綠色的核,又有淡黃色的筋絡夾雜其中。
總之,黃皮不是我的水果優選項,即使只有黃皮擺在我面前,我也不會選擇它。
但不知何時開始,我又突然可以吃黃皮了。我開始享受撕開黃皮一口,然後往嘴巴裏擠壓,酸甜的果肉連着核在舌上流動。但擠壓之後,黃皮果的遺蛻中仍然殘存些許更甜美的果液,此時就需要吸吮果蛻。那甘美的果液如同恩賜,沙漠綠洲。舌尖挑撥扭移,口腔內的黃皮肉便與核分開。半透明的果肉不須咀嚼,便滑入喉頭。酸,甜,生津。這過程繁瑣,但不費力氣。剝皮、吮肉、吐核,功夫不難但複雜,如此複雜的功夫後方能獲得一點靈犀,殊為不易。
家鄉有幾棵黃皮樹,自我擁有自我的記憶以後,我再也沒有看過那樹結果。家裏人說,每年仲夏,黃澄澄的果實會「吊反枝」,我卻沒有從未看到過那盛景。
斑駁啞色的表皮之下,成果而甘,那核又是生命的輪迴。我欣喜黃皮的存在,也欣喜自我的超脫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