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轉與永恆 濠江 李鑫

 「媽,你幹嘛!」爸爸大喊著,正想取過奶奶手上的保溫便當盒。「我要裝飯給我老伴吃……他還在田裡工作沒回來呢……」奶奶的眼神略有幾分幽怨,一雙佈滿皺紋的手仍然放在便當上,不肯鬆手,電飯煲裡已是空空如也——奶奶居然將煮的所有飯都裝走了。

 「奶奶最近癡呆得越來越嚴重了,要早點送她回老家了。」爸爸說。奶奶是上年八月接過來的,爸爸一開始想讓她過來住一段時間,讓她過得開心一點,沒想到才住了一年時間,就發生了這樣的事。生活總在不經意間讓我們措手不及,感歎世事無常。

 人在時間的河流逆流而上,時間帶走了身上的青澀,在身後留下了一道道漣漪。時間帶走了奶奶的青春,卻也留下了最珍貴的記憶。奶奶今年七十八了,斑白的兩鬢緊緊貼在腦門上,一雙眼睛小而有神,經過歲月的洗禮,腰早已彎下,時間這把雕刻刀在她的臉上劃了許多筆。她的臉頰瘦削得彷佛能看見骨頭,讓人心生憐憫。「老爺!老爺!」奶奶站在陽臺大聲的喊著,「奶奶你幹嘛呢,」我問,「你爺爺這個點應該回來吃飯了,怎麼還沒回來呢……」奶奶喃喃說道,望向遠方,等待著永遠回不來的人歸家。

 記憶的永恆,是不停歇的思念,她等待著他,是下意識的行為。也許,在若干年前的一天,鄉下的明媚中午,豔陽高照,懶散的浮雲在天空遊蕩。金色的陽光照耀著整片稻田,一陣風吹過,掀起金色的浪潮。她望著稻田,人影在稻田中起伏。也許她在等著,在歸家的人群中,有一個人從人群中走出,陪伴她一起吃飯。也許,是若干年前的某一天,寂靜的夜晚,窗外只有蛐蛐的聲音和偶爾幾聲狗吠,兩人聊著村內的八卦事。那些飯後談資,或者是關於明日哪里的農作物需要怎樣打理。可是一夜過去,相顧無言,惟有淚千行,留下一地悲傷。思念像飽滿的稻穗垂下,卻不落下,等待著收割。思念像渺遠的星空,星星與星星在天空的距離是那麼近,卻永遠無法相遇。

 時間流轉了很久,很久,曾經的少女變成了耄耋老人,曾經的雙人成行變成了單人孤影。奶奶靠近窗邊,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。她雙手抓住護欄,眼神中滿是迷茫,她忘了昨天吃過什麼,忘記了自己應該吃藥,忘記了親戚的名字,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。但她的心中,總有一個人,那是她深愛的人,是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。他是她的煙雨,她是他的天青色,他們經歷了風風雨雨,走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,日復一日的行為早已刻進靈魂。即使他已不在,她依舊會保留著那做過無數次的行為,等他回來一起吃飯,等他回來聊天,等他回來一起來聊起村子的茶餘談資。

 每當夜幕降臨,躺下一段時間,奶奶又會從床上坐起,坐了一會,突然對著空氣說話,在桌上比劃著什麼。當我問起她在幹什麼,她會說,「我老伴在跟我聊天呢。」語氣中透露著幾分開心。她會收拾起行李,將碗盆打包,打扮穿著,試圖開門,當問起她在幹嘛,她會說,「老伴來找我了,我要回家。」語氣中透露著不容刻緩的焦急。儘管她不記得了那麼多的事,可是她還記得他,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,記憶中永恆存在的事,深刻銘記的人。

 永恆,是那份超越生死、跨越時空的情感紐帶,是心靈最深處的記憶。流轉,是那份被時間雕刻過、每處棱角都充滿歲月沉澱的痕跡,是生命不息的律動。永恆,是至死不渝的愛。在時間的長河中,所有的事物都無時不刻不在變化著,唯有愛,穿越時光,熠熠生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