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人間，就是玩。吃喝玩樂整整八十三年，自嘲「老不正經」的風流才子蔡瀾先生累了，於是他揮一揮衣袖，不帶走塵世任何一片雲彩，瀟灑「歸家」。在滄海一聲笑中與摯友黃霑、金庸、倪匡天國重聚，四大才子再度把酒言歡醉良宵。

本着不叨擾親朋之意願，先生的死訊是在低調火化之後才被公之於眾。他的一生，活成太多人羨慕的樣子，老友倪匡稱其「雖魏晉風流，猶有不及」，金庸則讚他「是一個真正瀟灑的人」，亦有評論言先生「最精彩的作品就是人生」──他愛吃，嘗盡全球美食成為著名食評家；他愛旅遊，走過不少地方看遍不同風景；他風流，自嘲曾交過的女友不下六十一人，然婚後與愛妻情深，遺憾的是妻子先他一步辭世。

「儘量地學習、儘量地經歷、儘量地旅遊、儘量地吃好東西、人生就比較美好一點。」寫盡人間煙火之妙的蔡瀾，在大眾眼中是一個樂觀、豁達、隨性，鬆弛感十足的「老頑童」，似乎一世都不知愁滋味。然而，先生笑稱人怎麼可能沒有辛酸，不過是不講而已，因為「辛酸不需對人言，『嘟』一聲吞下」即可；面對痛苦，他更直言肉體的痛醫藥能解，心靈的痛只要不去想就沒了，他更將自己的煩惱與痛苦裝進保險箱，然後「一腳踢落大海」。

雖為香港四大才子，但蔡瀾先生與澳門也有着密不可分的緣分。作為聯合國「世界美食之都」之一，澳門對鍾情於美食的先生而言，極具吸引力，當年營地街市四樓熟食檔售賣的小食、麵、牛腩、咖喱、水餃及豆腐花等，都是先生的至愛。於是，他二零零五年申請移民澳門，並於同年在議事亭前地開設四層樓高的「澳門蔡瀾美食城」，當年投資總額逾六千萬。如今，雖蔡瀾美食城早已不再，但先生對澳門美食的喜愛毫不掩飾，無論星級餐廳還是隱世美食，他都以味蕾投票並大力推介。

如今，先生走了。他的離開，標誌着四大才子時代的終結。面對死亡，先生始終信奉「若精彩地活過，又何懼死亡」之觀念，其豁達一如既往。令我印象最深的，當屬先生調侃曾講過上千次的小故事。多年前夜航歐洲時，先生搭乘的飛機遭遇嚴重氣流，在鄰座外國人全程緊抓扶手的劇烈顛簸中，先生依舊泰然自若地飲酒。待飛機平穩後，外國人如釋重負地盯着先生發問：「老兄，你死過嗎？」先生波瀾不驚答曰：「我活過」。後來，便有了先生的最新自傳《活過》。

有些巧合。寫這篇文章是在二十八日凌晨，彼時窗外電閃雷鳴，突然之間，先生多次講過的煙花故事湧上心頭。早年，先生在墨西哥旅居拍戲時，想買煙花爆竹燃放卻被朋友制止，稱按照當地習俗，有人去世才會以燃放煙花的形式慶祝。對此，先生亦十分贊同，他說：「為甚麼不把死亡變成歡樂的事情呢？為甚麼一定要生日才慶祝？人死了就慶祝唄。」那一刻，我突然覺得劃破夜空的道道閃電，或許正是上天為蔡瀾先生放的一波煙花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