單車靠在停車場的牆角，已經整整七年沒有移動過。鏈條完全鏽蝕，輪胎乾癟凹陷，車座表皮裂開，露出裏面發黃的海綿。昨天，修車舖的師傅看了一眼，搖搖頭說：「修不好了。」 

這輛單車是大學剛畢業時買的。那時候清晨踩着它穿過尚未蘇醒的街道。輪胎碾過潮濕的馬路發出細微的聲響，把手上掛着剛買來的腸粉和咖啡。週末的晚上，我會騎着它去松山，漫無目的地前行，看着路燈把車輪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。 

我蹲下來檢查車架，發現底部有一道細微的裂痕。雨水滲進去，應該就是從這裏開始腐蝕。這就像某些記憶，表面看起來完好無損，實際上早已從內部開始瓦解。那些騎着單車漫遊的日子，停在紅燈前用鞋尖點地的瞬間，逆風騎行時撲面的風，都變成了無法修復的過去。 

清理單車時，把手處夾着一張收據，日期顯示是七年前的夏天，記憶中那天下着小雨，在一家超級市場買了一點東西，回來時坐墊積了一窪水。收據上的字跡已經模糊，就像那段時光裏的大部分細節。 

明天垃圾車會來收走它。或許會被壓碎，熔化，重新變成鋼材，成為別的甚麼東西的一部分。就像我們生命中的每個階段，最終都會以某種形式轉化，而不是真正消失。 

人生大概就是這樣不斷失去又不斷前行的過程。重要的從來不是留住甚麼，而是明白有些東西注定要在某個路口放手。單車的齒輪不會再轉動了，但路還在繼續延伸。清晨的陽光依然會照在嶄新的瀝青路面上，只是下一次騎行時，我會換一輛不同的車。 

我最後看了一眼那輛單車。它斜靠在牆邊，像一個被遺忘的標點符號，標記着某個已經翻頁的章節。轉身離開時，我想起修車師傅說的話——有些東西修不好了，不是因為技術不夠，而是時間已經帶走了它存在的理由。 

現在，是時候向前走了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