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些日子,我真的可以在不足一週的時間,看見一棵長滿綠葉的樹,另一棵等待重生的樹。南方的四季真的始終如一,潮濕就是所有萬物的主宰。我記得有一位從北方來的朋友說,乾燥讓四周的地面變得冷酷無情,就連頑強的草也抵擋不住,縫隙之間只剩下灰塵和碎石來填補空虛。記得當時的月亮尚算清澈,溫度也沒有急着我們各奔東西。她說,乾燥是南方的暖陽,希望在三月的時節與我同遊作家的故居。
他曾說,為何是三月。我淡然望向提出疑問的人,然後給了他幾本我挑選出來的文學書籍。有一本封面是深藍色的,那是一種特別令人難忘的色調,近看像一張絨面的布,遠看像一片寧靜的海。有人隨意翻閱了幾頁,發現泛黃的程度越來越明顯,彷彿在河流被打撈上來的葉子。頃刻,我想起當時的月亮,想像詩人是如何把倒影視為真實的存在,然後與美好的標誌成為永恆。風吹起了他手中的書頁,我說上海的三月真是變化萬千,地面可以從春天的草原轉為冬天的風雪,致使我每天都在等待晚餐的時光。
我重複擦拭了仍是美好的封面。沒有多久,比書頁更為泛黃的熱茶被安頓在書桌的位置。他讚嘆不已,精神瞬間恢復過來。煙霧源源不絕,我與他分享了有肉鬆和蛋黃作餡料的糰子。春去秋來,味覺喚醒了一切。潮濕的巨獸暫停了侵略的腳步,也許是發現人類的背後有幾顆溫暖的太陽,白天的時候趕走水氣,黑夜的時候驅逐寂寞。此時,我將魯迅的小說重新排列,巴金的小說則重回自己的手中,「可惜,他的故居在修繕中,否則我可以成為《午夜巴黎》的電影主角,一邊可以愉悅的站在時間的河邊,一邊可以虛構自己人生的道路。」他一向知道,伍迪艾倫是我最欣賞的導演,這套電影更是包圍着我身邊的樹。
坐在我旁邊的人發現茶裏有光,於是開始虛構上海冬天的氣候。是沒有錯,他在書城迷路的記憶是夏季。那時我一直找他,他也一直找我,彼此看到了尋覓許久的書。然而,我被一股濃郁的氣味影響了思維的判斷,當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,眼前只有兩份糕點與兩杯花茶。如今,過去複製了現在,我再跟他分享華東的嚴寒宛如南方的風雪,實在渴望當下的背影是一個不抽象的火爐,可以追隨我的步伐,讓我專注記載每一個角落。未幾,木炭發出了聲響,它們在有限的範圍裏互相取暖,互相配合窗外雨水的節奏。煙霧持續,藍調的音樂在書櫃的縫隙奏起,淡黃色的粉牆沒有發黑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