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我不太記得,那是在月亮剛上升之時,抑或是太陽開始感到疲倦,相當需要海洋的安撫才能入眠。不過,四周越來越暗,會發光的球體也越來越多。我想,那將是一個使人無眠的晚上。我曾經跟他說,睡眠的狀態宛如一段文學的歷史,創造再來復古,復古再來創造,讓海洋就這樣經歷風波,風波也就不停推翻船隻,船隻的帆布也就擱置在我的身上。
溫度忽冷忽熱,包括我體內的狀態也是如此。我在看似平穩的草原平躺下來,然而升降機樓層的按鈕出現在我的眼前,並且有人為我驅動升降的幅度,時而緩,時而急速,讓我抓緊草原的青草,即使我也看不太清楚它是否茂綠,還是已隨秋天而去。會發光的球體的光芒越來越亮,像是已經座落在床頭的位置,成為我舉頭的明月。可是,我真的在夢境與真實之間往返不停,偶然是夢中之人,惘然是紅塵中人。青草輕盈柔軟,波濤的律動仿效四季的演奏。
頓時,我看見有一群舞女在黑夜中成為一群螢火蟲,她們的身影若隱若現,姿態像花卉遇上微風,聽見曹子建吟誦起「羅衣何飄飄,輕裾隨風還。顧盼遺光彩,長嘯氣若蘭」的詩句,我也聞到一股從花草傳來的芬芳。這時候,我真的無法分辨,色彩濃艷的交錯是在品嘗苦澀之後的治癒,還是他正在為我書寫藥方的時候。熟悉的電子樂變成柔和的鋼琴聲,讓眼前的大樹彎腰,讓淡薄的花瓣在地面尋覓。大樹彷彿是一尊神祇,恰似聆聽一位眉宇心鎖的年青人在訴說往事,大雪紛飛的夜晚遠離家鄉,以及在牆垣以外遇見令他難以忘懷的人。
沒有多久,有人大聲疾呼宣示自己的口號,在大樹之下奮力揮動衣袖,漫舞的身影亦漸漸隨雲彩離我而去。現在,我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大,微風在大肆張揚之際,強風像是匯聚成一場風災,有識之士化成精神充沛的太陽,「文者,貫道之器也;不深於斯道,有至焉者,不也」。如今,我覺得夢境越來越清楚,可以看見草原的顏色,潮濕無以名狀的結集起來,霧氣也就成為一條無形的長河。花瓣在地面翻滾,船隻的帆布是我與草原之間的距離。信號頻受干擾,干擾所有連結。那尊神祇再次搖搖晃晃,年青人知道東風已至,於是在悼別一切之後就上了船,迎向在不遠之處的一座偌大的山脈。情感貫徹人事,當代的歌者在失眠之時為睡眠譜曲,在詞意之間抒發於樹下的你我,「今夜的月光超載太重/照着我一夜哄不成夢/每根頭髮都失眠」。原來,種植大樹的泥土也變成海洋,我在塵網的縫隙中尋找到入眠的憑藉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