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愉美文)遍福  紹鈞

新近對於入夜,我可是相當留意。哪怕是對面的船所發出的訊息,抑或是對面的人將收藏許久的時光與星光連繫,好讓自己不用流於被人遺棄的歲月。現在,自己的身驅隱匿在叢林裏,蟬鳴也像是住在蝙蝠洞裏的蝙蝠,從洞穴中滲透着一絲絲詭異的閃爍。

今年的端午仍未到來。雷聲倒像是一顆又一顆的珍珠,一邊唱着長恨的歌,一邊看着有人手提琵琶,然後沒有驀然回首,紛紛掉進深且長的管子裏去,並且急速地吞噬了一切的靜默。對我來說,這是不祥之兆,那晚的周公也被驅逐出去了。雖然,有幾次我夢見有幾隻蝙蝠,在四周不停的打開翅膀,收回翅膀,看似沒有與自己對話,也沒有引領其他飛禽猛獸。不過,我依然感到不安,就連荷塘的荷花也霎時枯萎了,作家也只能回到房子裏獨處了。

母親說,蝙蝠是吉祥的標誌,哪怕其外在是如何令人害怕。想起雷聲的來臨,宛如是我童年時期記憶的紋身,可是那不是美的所在,只有痛苦的過程是深邃不移。我沒有看過蝙蝠具體的呈現,唯在朦朧之際躲避血紅色的攻擊。悶熱陣陣傳來,自我走出書房之後。頃刻,她將過年的紅紙整理,有些是受到潮氣了,身子顯得軟軟的,有些則是遭逢旱災,挺直得像文人登在高樓之上。所謂「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」,那是一座屬於我的西山,然而自己還在迷霧當中,沉醉在琵琶的聲光,猜想演奏之人半張的臉。

雷雨來了,風也沉默了許多。我思考她說的話,應該是來自錢鍾書先生的記憶,「余兒時居鄉,尚見人家每於新春在門上粘紅紙剪蝠形者五,取『五福臨門』之意;後寓滬見收藏家有清人《百福圖》畫諸蝠或翔或集,正如《雙喜圖》畫喜鵲、《萬利圖》畫荔枝,皆所謂『諧聲』『同音』為『頌禱』耳。」書房的角落遍布光亮,奮力與窗外一比高下。有時候,聲音的確是恐怖極了,如海水淹埋石壁,如火燄摧毀磚瓦。但是,它也有讓萬物重生的能力,像蝙蝠之「蝠」與「福」字同音,於是就這樣從「形殊性詭」成為「五福臨門」的形象。有人看到我瑟縮在書櫃子的旁邊後,趕快將窗簾拉得更緊,「春天若沒有雷,也就代表過去的還沒有過去。當然,這也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,它具有祛邪和祈福的美好象徵。」或許,蝙蝠在夢中也曾變幻成蝴蝶,在寓言出現之前,在死亡發生之後。我想,假如有機會的話,天空也會反思雷聲給予它的意義,究竟是一種風向的轉換,還是人類抬頭或俯視頻率最高的時候。如今,我確實有些懊惱,文字依然無法驅逐恐懼。在滿屋子的書本裏,縫隙還是存在。最後,我只能想像坐在舞臺的觀眾席裏,感受家族巨大的悲劇,見證蝙蝠生動的變奏,荷花如何佇立在池塘的中間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