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可以佇立的地方越來越小。然而在不大的空間中,好像有一股不具體的力量不斷將我推擠。沒有辦法,我實在不能離開。假如我越界了,我的舊疾就會與雨水發生連結,到時候寒風就會不停搖晃屋簷,屋子的結構也會經歷一場令人難以釋懷的地震。有人望向窗外,窗外也望向我們。他開始陳述,當年首次感受所有實物都渴望出走的力量,包括人也在拚命往不同方向尋找出口。
我學夫子哂之,想起早前已經戒掉提神的飲料。我總是覺得所謂尋找出口的動作,也只不過是人類渴望能延長生命的行為。可雨水任意妄為,我們也只能在慌張之際抓緊零碎的記憶。這時候,有一隻像貓的形體騎着腳踏車經過。我沒有過於驚訝,畢竟生活也是夢境的部分片段。未幾,地面終於不搖了,我可以站住的地方也變回正常。當然,正常也只是我可以坐下來,或者可以在天空與棗樹追逐的時候,為自己桌上的白紙留下些許筆墨。
我隨意在縫隙中找到一張相當乾淨的紙,沒有半點指紋,沒有絲毫摺痕。通常它們的顏色都是千遍一律,我反而很羨慕那種沒有太多變化的物件。我坐在地上,思考大部分物件之所以能天長地久,是因為沒有思考的能力。的確,紙張不會思考,不過可以使人痛心疾首,或者可以令人默不作聲,那是人的情緒打亂了一切的平靜所換來的。身後的影子被龐大的暗湧掠過,發現像貓的已經變成一隻淡黃色的貓。牠從腳踏車下來,用人類的交談機器與他者對話。我的筆越界了,驟雨刮破了地面的表層。結果,牠也看見我了。
牠說自己是一隻妖怪貓,其名字不知道是否與銀杏樹有關。現在,有一張寫滿文字的紙在我的手上,然後我也撫摸了不再濕潤的筆墨。大約一年前,我得知外祖父的情況,我也再次來到西山最高的位置。當時,未知的也全部化成已知。牠為我打開了地下的秘密,讓溫泉的水也為我忘記流淚這件事。小杏說,銀杏樹的壽命很長,所以它的美麗可以一直與上蒼對視,上蒼也能擁有一片偌大的空間,那是人類最仰望的地方。誰知道,我的眼眶被溫暖攻破,四周石頭的縫隙有銀杏的樹葉。頃刻,我發現小杏和其他同類開始倒立,並且耐心的教導我如何模仿,如何學會隨心所欲。對話從機械轉移到我的身上,我也跟隨牠們的步伐來到一間老舊的房子。房子裏的牆壁,有幾張電影的海報,海報人物的眼睛顏色特別鮮明。所有的書寫文字我都失去了,頓時聽見小杏對我說,「讓我們逃到天涯海角!」如今溫泉的水已經乾涸,我和牠們在收拾人類路過之後的落葉。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