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的心如一棵樹   圖文/徐招治

 或許,老人的心如一棵樹,一次次,降落在樹上,葉落歸根。

 老人的樹在春天蘇甦,百年樹人,綻出新芽很好看。夏天,大樹將軍,樹葉用盡了裝飾,常常使我忘卻本真的模樣,代表著恣意的美,誰在壯年不曾飛揚,嚮往自己有另一番模樣呢?秋天是顏色的盛典,紅黃交錯,引力使人不斷仰頭。我很喜歡冬天的樹,就像老年拔樹尋根,落盡繁華的葉子,枝幹清簡能看清伸向天空的姿態,代表精神初心和最後的回歸。

 兒時,父親在院子種梧桐樹,清晨傍晚很熱鬧,麻雀嘰嘰喳喳落在樹上。我和小伙伴從樹下過,常有鳥糞落下。自家樹上的鳥,就像自己家的鳥,親人之間,不必計較。

 樹下母親放著有一隻煤爐子,總在那裡煮飯燉菜。我們在樹下撿落葉和果子,以為每天,都有記憶從天而降,梧桐樹似乎沒有開花。

 十幾年後一切消失,小鎮如麻雀長了翅膀,落到了幾十公里的另一片土地。人們基本都進了縣城,離開故地。

 人們只有清明回到這兒,推開落滿塵垢的老宅門,進去懷舊看著一地潰敗,只有樹還在,頂著花,葉,果,雪。這時候,人們很感歎一聲,樹才是土地的主人。

 私以為,松樹最好看,社區後有小花園,挨著湖水種植著松樹,每次經過駐足,看它常綠的松枝,水墨畫似的疏影,明黃松花,碧色松果,後來變成深褐色……韋應物的詩寫到:「懷君屬秋夜,散步詠涼天」,宛如朋友站在我身後,唐朝的風吹著一棵如老人的松樹。

 老人的心宛如松樹一樣,宋朝有幅名畫為《靜聽松風》,靜靜坐在松樹底下,聽松樹裡面風吹過的聲音,似乎聽見自己的內心,一曲古琴也叫《風入松》。還有松樹與老人童子的雕刻寓意深遠。松樹代表長壽,老人就是壽星,而童子代表多子多孫,後繼有人。松樹的葉子,名為松針,極小。亨利·梭羅對自己的評語是:「我最大的本領就是需要極少」,可以用來形容松樹。《詩經》亦有:「有匪君子,如切如蹉,如琢如磨。」東晉葛洪《抱樸子》記載,秦朝末年宮女因戰亂躲進終南山,饑寒之際得老者指點,可食松針。後女子被獵人當野人捕獲,已是漢朝,女子在山中二百多年。所以,中國人說松是仙人之食物,中國老人喜歡松樹也因為松樹一年四季綠綠蔥蔥,看起來就像一個永遠年輕的人。

 老人還喜歡芭蕉葉子,雨打在上面,是天然的容器和回音壁,古人用來聽雨。老人也喜歡賞雪坐在梅樹邊,穿一身紅衣,戴一頂大紅帽,眼裡看向一片紅梅,和紅梅抱住的那一團團雪,老人喜歡飲雪煮茶一路風霜,回來的仍是那個破瓜之年的少年。老人也喜歡看花,桂花樹林,盼花開,又怕花開,時間太匆匆。老人不喜歡繁華的樹,喜歡兩種,一種是蘇軾的,「料得年年斷腸處,明月夜,短松岡。」另一種,是歸有光的,「庭有枇杷樹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蓋矣。」時間逝去,思念從沒有停止過生長。這是東方的故事,西方也有共通的情愫,想起瑪律克斯的《霍亂時期的愛情》,越想念一個人到無法呼吸,越用淫亂來克服自己。很多老人的愛情就像阿里薩,記錄能記滿整整二十五個本子,這其中的一個個數字,就是一片片葉子。他的一生,也可謂是一片短松岡,或一棵亭亭如蓋的樹。

 有些老人喜歡西方人的說法:「說了不吉利的話,就敲敲木頭,因為木頭裡住著生靈。」是啊,老人的心如一棵樹,住在樹裡有內心真實的話語。◇